浮夢一場

　　時光匆匆，兩年後，天墉城後山壁，紫胤真人小徒因比劍誤傷大師兄陵越，而被罰在後山壁思過，掌門令其餘天墉城門下弟子禁止前往後山壁，若有弟子罔顧命令擅自闖入，一經發現必加以嚴懲。

　　在百里屠蘇禁閉的兩天後，有人不顧掌門的命令進到後山壁。

　　「誤傷了師兄，很自責吧。」提著一籮食盒，古曙輕腳走近。

　　面對山壁，百里屠蘇一聽出那道如涓涓清泉般悅耳的嗓音不禁僵直身子。

　　古曙好笑地看著盤腿坐在草地上背對、聽到他聲音就僵了的百里屠蘇。

　　「怎麼不說話？雖然叫你思過，卻沒有禁止你說話啊。」古曙走到百里屠蘇身側，也不拘束就地而坐，將食盒放到少年的面前。「喏，兩天沒吃東西了，餓了吧。」

　　百里屠蘇看一眼搖了搖頭，沒有伸手動那食盒，只道：「師尊不准。」

　　「不准？」古曙挑了挑眉，頗為無奈地說：「不准什麼？他只讓你來後山壁思過吧，從頭到尾有禁止你不能說不能吃不能聽不能動不能看不能想不能......咳，總之，他有禁止你什麼嗎？」

　　「......」

　　古曙抬手胡亂揉了一把百里屠蘇的頭毛，又下意識習慣地點了點他的額頭，輕輕一嘆道：「你這沉悶較真的性子真是越發像紫胤了，越來越開不得玩笑。」

　　「古先生......」百里屠蘇側頭看向那張從未變化一如初次見面清俊秀緻的臉，語氣淡然道：「你不該來。」

　　「我非天墉城人，怎麼就不該來？」古曙反問。

　　百里屠蘇沉默不語，一雙蘊含鋒芒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只盯著他。

　　古曙沒有避開，反而深深望進那雙黝黑眸子，嘴角勾起輕輕一笑：「我來便來了，你趕不走我～」

　　「......」百里屠蘇閉了閉眼睛，隨後別過頭不再看他。

　　「我從紫胤那聽聞你的事後，擔心你，也想著你兩天未進食，精神萎靡、身體又飢餓，應是不好過，就準備些食物帶過來探望你。」古曙也移開視線，盯著那光禿禿的山壁，語氣輕柔解釋。

　　「...讓古先生擔心了。」終是不再拒絕古曙的好意，百里屠蘇伸手打開食盒的蓋子，撲鼻一陣陣食物的香氣，此刻他才感覺到腹中飢餓，沒有遲疑，他端出盒中的飯菜，埋頭吃起來。

　　在百里屠蘇進食期間，古曙沒有看他、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山壁出神。直到百里屠蘇吃完，向他道謝一聲，才回過神來開口道用不著客氣、本就是理所應當云云。

　　「對了，阿翔呢？牠應該跟著你來吧。」

　　百里屠蘇點頭，回答：「阿翔去林子獵食。」

　　「這樣啊。」一陣沉默後，古曙才又再度開口：「...很自責，是嗎。」

　　突如其來的話語，令百里屠蘇倏地握緊放在膝上的手，何止是自責，他從未想過傷害師兄，但是因師兄的一席話失去理智，還引發煞氣，重傷師兄，他......「亦是悔恨！」

　　古曙伸手握住百里屠蘇膝上的拳頭，默唸咒語催動靈力。感受到一股熟悉清涼柔和的靈力流淌體內經脈，百里屠蘇情緒逐漸冷靜下來，側頭望向古曙寧靜的臉顏，漠然的神色稍稍鬆動。自從兩年前那天他煞氣失控後，每逢煞氣發作時，古曙就會立即趕來他身邊，幫他壓抑住在體內肆意橫衝直撞的煞氣之力。

　　「...對於你的懲處，天墉城多數弟子持有很大的意見，認為你突然爆發的實力詭異，又重傷他們敬重的大師兄，只是思過未免太輕，還有弟子跑去請求掌門加重你的刑罰......現在紫胤和掌門正為了處理你的事頭疼，本按照門規重傷門派弟子就算不驅逐下山，也當受到嚴厲的懲罰，但是你的情況特殊，紫胤和掌門都清楚這件事不全是你的錯，所以才令你思過，同時為了保你不受門內弟子的冷眼與欺凌，特意選在後山壁並下達不許門內弟子擅自闖入的命令。屠蘇，你很清楚，你體內的煞氣不能輕易被人知曉，紫胤和掌門無法將你的『不得已』告知於眾，所以現下那些抨擊你的言論暫時無法平息，且今後會有許多弟子對你抱有惡感，你的處境會越來越險峻。」說著，古曙唇邊總掛著的儒雅笑意消失，也不再如平時喚『小屠蘇』，神情略顯凝重地盯著他：「明白嗎？你不能一直沉浸在誤傷陵越的自責與悔恨中，事情已然發生，更需要想的是今後，當你百天後思過畢了從後山壁出去，面對陵越應當如何？面對門派弟子的排擠又該如何？...屠蘇你該重整心態了，莫讓情緒一直消極不振作。」

　　對於古曙的勸解，百里屠蘇沒有立刻回應，他收斂下巴、垂下眼簾沉默許久，腦子一邊想著古曙說的那些話、一邊又心緒紊亂回想被他重傷的師兄倒在地上血流一片......

　　古曙沒有再開口，但是他的手也沒有放開，繼續緩緩渡靈氣過去。他知道，現在百里屠蘇最需要的是好好靜一靜，想一想。

　　一個時辰後，百里屠蘇張了張乾澀的嘴，開口：「...古先生，多謝。」

　　縱使還無法完全釋懷，但總歸心緒是平靜下來了，他確實不該再消極下去，做錯了事，便想盡辦法彌補，至於那些惡意的言論，他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那麼就無視吧，所幸師尊早已命他不得與門內弟子一同修練，且他也不喜親近他人，很少會出現在眾人面前，因此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弟子也只能在背後議論他，實際對他無可奈何。

　　看著少年的眼眸不再黯淡，蘊含其中的鋒芒直射出來，那堅定之色看來是想好了，古曙欣慰一笑：「毋須客氣。」他要放開手，卻被百里屠蘇反過來握住，力道不大卻難以抽開。

　　百里屠蘇內心忐忑，面上還是癱著臉，直視著古曙道：「先生可否再待一會兒？」雖已刻意掩藏，但還是聽得出語氣中帶著一絲惶惶。

　　也難怪，發生這樣的事，即使百里屠蘇表面看起來如往常沒什麼不同，一樣癱著一張臉，但他畢竟還只是涉世未深的十二歲少年，心內肯定是有幾分慌恐，若無人前來找他倒也無所謂，以他的心性並非會一直糾結於事因中，只是想通需要時間，且以他較真執拗的性格，因無人開導，想通之後必是性子更加淡漠。今次，古曙擔憂百里屠蘇的情況，到後山壁找他並開解一通，再如何淡漠的性子自然也會產生幾分依賴，從而渴望對方能夠多陪伴一會兒。

　　「......」似是詫異，古曙默了一下，嘴角微勾，淡淡的溫柔笑意在那張俊秀的臉上漫開，他沒有用力抽開手，就著兩人肩並肩、手交握之姿道：「嗯、我想想，之前介紹的都是中原景地，這次我來說說西域那裏的風景吧～」

　　「西域？」

　　「嗯，西域有個傳說的國度，啊、不過不是耳熟能詳的樓蘭國，那個神祕國家於至今約莫三百年前還存在，它叫捐毒國......」

　　短暫的安謐時光，倆人暫時拋開那些煩憂之事，聊著一些地域風情人文，雖然大多數是古曙講述，百里屠蘇負責靜靜傾聽。

　　古曙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遊歷在外，踏遍萬里山河，到過很多地方，見識過許多奇異風俗，這些異域人文透過古曙繪聲繪影的講述很是鮮活，百里屠蘇每次聽著心裡都會產生嚮往，不禁有了一絲期盼，若有朝一日，他定要下山親自前往，親眼見識那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