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夢一場

　　今日難得天空放晴，前幾天一直在下雨，即便是天墉城這般道法玄妙門派也無法令天公停雨，因此古曙不出門整天都悶在房裡翻翻書卷、整理藥材、排列陣法等等，好容易今日天公作美放晴了，古曙稍微收拾下打算揹著籮筐去後山採些藥材。

　　到後山他也不急著找缺少的藥材，反而悠閒地漫步在林子中，神情享受地品味著雨後清新的森林芬芳。

　　不過大概是天氣放晴的緣故，往常見到生人就不輕易現身的小型動物此刻竟都不怕古曙這個突然闖進森林的外來者，牠們或在林中嬉戲、或是來回奔跳，亦或爪子捧著食物埋頭悶吃。

　　看到這些比往日心大的小動物，古曙有些莞爾，沒有靠近驚擾牠們，繼續一邊悠悠漫步、一邊找尋藥材。

　　就在他蹲身採下一株鹿茸草時，突然耳尖微動聽到一聲弱小的叫聲，仔細一聽聲音距離不遠，他將鹿茸草放進籮筐，起身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略快步走去。

　　撥開有點潮濕的草叢，就看到一隻瘦弱的小鷹躺在地上，他趕緊將小鷹抱起細細查看。許是感覺到抱牠之人沒有惡意、或是太過虛弱沒有氣力，小鷹沒有對古曙露出戒備，只是虛弱地嗷叫一聲。

　　古曙這番細查之後，有些安心地吁了口氣，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小鷹根本沒有受傷，只是太餓了才這般虛弱，也不知飼養牠的主人是誰，竟然就放著牠餓肚子，小鷹還這麼小，若沒有好好教導如何自己狩獵，是抓不到一隻獵物果腹的，甚至還有可能反被襲擊遭致喪命。

　　「你的主人是誰呢？」古曙摸了摸小鷹有些沾染上泥巴的羽毛，他看小鷹眼色銳利，性子想來與其他鷹一樣具有野性，但是羽毛摸起來柔順且色澤極好，小鷹被他抱起也沒有多做掙扎，雖然其中不乏有虛弱的因素在，可他仔細觀察後發現小鷹與他對上視線的眼神就是看到了『人』，小鷹知道他是為『人』的物種，會有這種認知、加上又有被照顧過的跡象，不難猜出小鷹是有主人飼養的。

　　看小鷹這麼虛弱，古曙餵牠半顆能恢復半分氣力的丹藥，並決定先暫時停下採藥草，抱著小鷹回到他的住處。

　　古曙將小鷹放到柔軟的墊子上，然後到廚房找出一塊生肉，切分為四小塊放進盤子裡，端著盤子回屋餵小鷹吃肉。

　　小鷹把生肉整個吃完後精神都恢復了，牠跳了起來，對著古曙嗷一聲，雖然不通鳥語，但古曙還是知道小鷹是在感謝他，嘴角微微一勾，心裡想著還真是有靈性的鷹呢！

　　「用不著客氣，救你本是理所應當，只不過你是鷹，可得學好狩獵的本事，否則難保下一次會如今次這般幸運。」

　　嗷。小鷹朝古曙又是一叫，這次叫聲不那麼響亮，倒有點委屈之意。

　　「呵。」古曙輕輕一笑，手指屈起不痛不癢地彈了一下小鷹，「也不知你的主人是誰，怎麼沒有餵你食物？且還放著你不管......不對，看你毛色被照顧得極好，你的主人想來應是十分寵愛你，萬不可能不管......莫非是你心性野，自己飛到後山玩兒吧。」

　　這次小鷹沒有叫，小小的鷹頭撇了過去。

　　古曙挑了挑眉，半是好氣地笑：「這是心虛了？」

　　小鷹不理牠，低頭自顧地整理起羽毛來。

　　還真是......古曙搖搖頭，這小鷹太有靈性，與牠倒不像在與一隻畜牲相處，反而有一種與頑皮小孩對話的感覺。

　　「好了，不訓你。」古曙食指點了點小鷹，頗有服軟的意味：「來吧，我幫你把羽毛清理乾淨，這一身泥巴都快看不出你是隻鷹了。」

　　嗷。這次小鷹肯抬頭理他了，古曙搖頭失笑，然後將小鷹輕柔抱起，走到浴間，先燒開熱水、之後拿了個小盆子把熱水倒進去，用帕巾沾濕仔細替小鷹清理起那身漂亮的羽毛。

　　清理完畢，古曙這才看清小鷹的模樣，神色略有吃驚：「你竟是海東青！」

　　嗷！小鷹似是知道古曙說的話，很是驕傲地抬頭一挺鷹身。

　　「既是海東青怎麼不會狩獵？把自己活生生餓成那樣......」

　　嗷！嗷──小鷹大叫，氣得跳了跳。

　　古曙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小鷹這樣子真的太像惱羞成怒、氣得跳腳的人了！

　　「好了好了，不拿你這糗事說了～」古曙掩下唇邊的笑意，安撫地點了下小鷹。「不過你還是聽我一言，既然是鷹中之王『海東青』，那麼就不該失了狩獵的野性，我曾見過如你這般大小的海東青幼崽，那幼崽狩獵的本事可是厲害的很，竟是讓方圓百里間的動物不敢招惹牠。」

　　「你呀，可要好好爭氣，莫辱沒了海東青的聲譽──」

　　嗷──小鷹拍著翅膀飛起來在屋子裡繞轉一圈才又停下，朝古曙驕傲一叫。

　　「知道就好。」又點了點小鷹，古曙將帕巾清洗乾淨，提著小盆子走到屋外將裡頭的髒水倒在草叢裡。

　　回到浴間，把小盆子歸回原位，古曙抱著小鷹回到屋裡，將小鷹放在剛才的墊子上，對著小鷹道：「現在你吃飽了、也清理乾淨了，我不趕你走，看你想待到哪時都可，只別打擾我煉藥，知道嗎？」

　　嗷。小鷹叫了一聲，在原地跳了兩下。

　　「乖。」古曙摸了摸小鷹的羽毛，之後就真的不再理會小鷹了，專心起煉藥來。

　　後來，小鷹什麼時候離開的，古曙沒有察覺，是煉完藥後才發現小鷹已經離開了。

　　再後來，小鷹三番四次就會飛去找古曙，有時古曙無事就會陪牠玩鬧，有時古曙在忙牠就靜靜地待在古曙特意為牠做的鳥架。

　　不過在小鷹第二次去找古曙時，他就注意到小鷹脖頸上掛著野獸獠牙製成的項圈，這項圈一眼就能看出是含有特殊意義的民族風俗，隱含男孩長大能夠自己出門打獵之意，他立刻就猜出這是小鷹的主人做給小鷹的。由這獠牙項圈能看出，小鷹的主人真的非常愛護小鷹，小鷹能遇上這樣對牠好的主人，實是幸運。

　　這期間，小鷹都是趁著自家主人不在才飛去找古曙玩兒，但在這一天，牠本以為主人如往常一般又要去找師傅修行，所以依依不捨和主人道別後就習慣性地飛去找古曙，沒有注意到牠的主人偷偷跟在牠後面。

　　「禁地......！」十歲的男孩，身著天墉城弟子道服，烏髮長辮，眉間一點朱砂，小小年紀依稀就能看出長大後的風采卓姿，總是淡漠的神情在親眼看到愛寵飛進禁地而大吃一驚。

　　百里屠蘇很早就發覺阿翔的不妥，他得空帶著阿翔到後山一邊摸索、一邊讓牠學會狩獵，不料阿翔會狩獵後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頗有對狩獵不感興趣的樣子，對一隻以狩獵為本性的鷹來說實在太不尋常，他思索一番後只能得出有什麼在吸引阿翔的興趣，而如果想知道原因就必須知道阿翔平時在他不在的時候都飛去哪裡，因此趁著今天休沐，他假裝像平時那樣出門修練，實際卻是偷偷跟蹤阿翔，看阿翔究竟去哪裡了。

　　誰知竟是飛到禁地！

　　此禁地離劍塔相近，據傳，天墉城以前是沒有禁地的，在兩百餘年前才突然有了禁地，且禁地之所以會設在劍塔附近，也是因為鎮守劍塔的是執劍長老紫胤真人，有真人在，更不敢有弟子擅自到劍塔闖禁地。

　　身為紫胤真人的徒弟，百里屠蘇知道禁地內並不是其他弟子口耳相傳的有妖怪被封印在裡面，或是天下至寶鎮守其內，禁地裡只是住著一位隱世高人，這位高人不願與他人多過接觸，才懇請當初的掌門下令將他的住所列為禁地，未經掌門或紫胤真人允許，其餘人不得入內。

　　不過百里屠蘇也只知道禁地內住著一位隱士高人，紫胤真人未曾帶他進去過，所以他不知道高人長得如何、本性如何，而那禁地又是怎樣一個境況？

　　「阿翔怎會與禁地之人......」百里屠蘇抿唇，神色間一絲猶豫，即便他是紫胤真人的徒弟，但擅自闖入禁地後還是會遭到懲罰，但阿翔......

　　不能不管阿翔！

　　下定決心，百里屠蘇提起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拳頭，抬腳走進禁地。

　　禁地內和肅穆的天墉城不同，裡面一片花草盛景之象，他以為這些都是幻象，但仔細觀察發現都是真實的。一路走過未曾碰到阻攔之力，倒是看到幾片藥田、一片荷花池塘，池塘中央座落觀亭，還有一處小林子，小林裡有桃花樹、鳳凰木、楓樹、梨花樹、梅花樹等各四季開花的樹木，神奇的是明明季節不同，然而這些樹木卻都開滿了花，使人站在林子裡能夠同時切身感受到四季的氣息，且心廣神怡。

　　住在禁地內的高人想必同師尊一樣是仙人吧。觀察著這些繁盛景象，百里屠蘇暗自猜想。

　　當百里屠蘇走出小林子，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小坡，走上小坡就到了高人所住的房舍。

　　才踏上一步，就聽見熟悉的鷹叫聲，百里屠蘇抿了抿唇，神色有點複雜，聽聲音阿翔似乎很高興。

　　「是誰？」

　　如涓涓清泉般清澈又帶點柔軟的悅耳嗓音傳出，百里屠蘇驚神，猛然倒退一步，此刻他倒是有些手足失措，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那是突然被人發現的緊張感。

　　「是哪位小友？不妨現身見上一面吧。」那好聽的嗓音主人等不到人出現，復而開口道。

　　百里屠蘇擦了擦手汗，深呼吸幾口，抬腳沿著小坡走了進去，蕭瑟的身影依稀頗有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意味。